清晨。
在太阳还没来得及升起来的那段时间里,深月醒了过来。
梦见了个让人十分怀念的梦。
家里人还聚在一块,深月小时候的梦。
因为发烧而从幼儿园那请假在家休息的深月偎依在母亲身上。
感受着那只冷冷的手抚摸着自己额头带来的愉悦感,深月咳着,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
眼前母亲那表情,像是被影子盖住般模模糊糊。
即便这样,自己被照看着这样的安心感依旧包裹着深月全身。
那股温暖像是紧紧地抱住自己似的,深月不愿就这么醒来
可是,意识却毫不留情地将深月拉回到现实。
印象的片段开始碎落,那个幼小的深月的身影也渐渐在梦中远去。
然而打算闭着眼假寐作这样的抵抗也只是枉然,最后只留下深深的丧失感,深月的自我开始慢慢地浮了上来。
睁开眼。
眼前就是毫无生气的白色天花板。
超市三楼其中一间房间。
深月把那粗糙的毛毯裹着自己,侧躺着身子。
(啊)
眼眶里冒出来的泪珠,从眼角那滑落。
清醒过来的意识,明确地告知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
与刚才梦境那造成巨大的落差,让深月暂时愣住了身子。
“哈”
叹着气,指尖把流到太阳穴的泪水擦掉。
刚坐起身子的时,
“哈秋“
像是要跟这哈秋凑个节奏般,鼻水接着垂了下来。
“呜哇?”
并且,那敷在额上的湿毛巾也跟着滑了下来。
四周找着纸巾,可却找不着。
深月犹豫了会儿,还是把那条毛巾拿来擦掉鼻水。
接着叠起来,放到桌子上。
看到身边放着杯水,便一手拿过一口气喝光。
水分像是渗透着全身。
“呼?“
虽然扯开了被子,可大概是房间开着暖气的缘故,没让人感觉到特别冷。
然而即便打个小喷嚏,深月觉得头会跟着痛起来。
桌子上出了玻璃杯之外,还放着一碗粥。
昨天没什么食欲,也就吃过一口罢了。
然而如今看到,却是突然之间感到肚子饿了起来。
热水室里有微波炉,能把这冷掉的粥给热起来。
想到这儿,深月就拿起脏掉的毛巾跟碗出了房间。
热水室的洗碗池里,用水泡着三人份的餐具。
趁着粥在微波炉里热的时候,将这些餐具都用水洗洗。
上面也没什么油污,用水洗洗就足够了。
然后将其一个接着一个叠在旁边张开的毛巾上。
事情做完后,手已经被那冰冷的水给冻僵了。
“哈秋”
鼻水又流了下来。
趁着洗洗鼻子,深月顺便把脸也给洗了。
洗面奶啊化妆水这些都有从下面运上来。
用身边挂着的新毛巾吸掉脸上的水,深月轻轻地呼了口气。
“………………“
原本那因为梦的碎片而模糊掉的意识,如今渐渐变得清晰。
担心着弟弟们而到处找着,接着就发觉他们在事务所的角落里卷着毛毯睡着。
不跟深月睡在同一个房间大概是因为不要给传染上感冒的缘故吧。
他们身旁,散落着许多大本的书。
其中大半都是全彩的,都是自然图鉴。
翻了翻看,里面都记载着些山的地形啊每个季节所生长的植物等等信息。
也有涉及到昆虫跟动物。
基本上都是照片,而且还体贴地基于让不能读困难的汉字的孩子更容易阅读而制作的。
恐怕是雄介为了给弟弟们消磨时间而给他们的吧。
他们俩都喜欢这样的图鉴。
在如今这种没什么正经娱乐的生活里,他们肯定会感到非常高兴。
深月以一副复杂的表情,合上了书。
(武村先生,对孩子挺好的呢?)
对自己倒是挺冷淡的,深月对此叹了口气。
即便是把身体都献给他了,对自己的态度也依旧没什么变化。
并非是想要让雄介喜欢上自己,而是深月至今为止都没曾从别人身上受到过这种冷淡的态度。
面对雄介对自己如此粗鲁的态度,她感到十分困惑。
放下图鉴,回到热水室。
手上拿着粥回到房间,就看到在椅子上睡着的雄介。
他身子靠在靠背上,斜着头睡着。
看着就觉得脖子会很痛的样子。
也没盖被子就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空调好好地工作着所以不觉冷吧。
神月走到自己睡得沙发那,把凌乱的被子叠好放到一边。
接着稍微斜斜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吃着那热好的粥。
用勺子舀起,等它冷了点就在送到嘴里。
挺黏稠的一碗粥。
虽然只是一碗热粥,可对于空腹来说却是一种美味。
(……………………)
感受着肚子里那股温暖,深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
想着眼前这碗粥的事情,还有那盖到自己额头上的湿毛巾的事情。
为雄介居然会像这样亲力亲为做这些事情感到十分意外。
利己且合理主义者,这是深月对雄介抱有的印象。
从之前的态度来看,就算深月惹上感冒了也顶多了给你盖条毛巾然后随便找个找个地方缩起来就好这个程度罢了。
如此勤快地照看着自己,还真的想都没想过。
只不过,老实地接受这种出乎意料的温柔,对于深月来说不过是在伤害着自己的自尊。
深月跟雄介相互是陌生人。
即便到最近,也说不上双方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然而这次,却让人感觉到那像是对待家人般,十分唐突的温柔。
边看着椅子上沉睡着的雄介的脸,模糊地思考着那股违和感时,深月突然一下子想到了。
(说起来,武村先生,就只有一个人呢)
生还者除了自己外就没别的了,他说过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跟自己姐弟叁不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挣扎着。
想到这里,深月不得不把事情都重新想一遍。
自己要是处于那样的立场的话。
正因为深月有照看着弟弟们这个责任,所以多少还能保有自我。
然而要是在这个世界剩自己一个的话,就算什么时候疯掉也不奇怪。
亲人跟朋友都没了,人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在街上徘徊,就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如此过着每一天,如此的生活深月根本承受不住。
深月可没有那么坚强。
深月的世界早已在那一天终结了。
在这种情况下,勉强地拉住自己不越过那条死线的,是弟弟们的存在。
深月虽说是两人的保护者,然而却反过来被守护着。
正是为了弟弟们,才能把快要坏掉的自己的事情放在身后。
可要是连这样的存在也没了的话。
要是连家里人都没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不得不活着的话。
(那样实在是过于寂寞了,让人觉得太痛苦了)
雄介一定,没有深月那么软弱。
可即便这样,在不平静的日子里也必定存在着他的那份软弱。
想想看,相对于雄介所付出的,深月就像是完全没给回过什么。
就连这条命都在靠着他的帮助。
在这充斥着死的气息的世界里,自己再也不会去想自己怎么就值那么点这样的事情了。
可即便如此,说不上善人的雄介顶着一副冷冷的态度而又帮助自己的理由。
那是。
(将寂寞一类的感情,藉由我们抛之于脑后。是这样的吧?)
总觉得,自己触碰到了这名叫武村的男人心中脆弱的部分。
就连那副在椅子上睡着的模样也似乎能看到浮现出的疲劳与放弃。
当然,这一切可能就是深月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身体弱下来的时候,心灵也会跟着弱下来这样的东西。
把雄介那单纯的反复无常都凑巧解释得出个所以然来也说不定。
就算这样,深月也无法否认自己那像是察觉到有着强烈的存在感的来路不明的雄介当中,有着人性的一部分的感觉。
说不定就是从此时开始,深月才将雄介放到了对等的位置。
作为在这终结的世界里拼命地活着的其中的一个人。
(嗯。我也别那么天真了,加油吧)
将粥都吃进肚子里后,深月拿着碗走出了房间。
在热水室洗着餐具,回到房间,就发觉雄介坐着椅子伸着懒腰。
大概是刚好自己进来的时候就醒过来的样子。
注意到这边后,用那沿着二声调往上蹭的声音喊道。
“啊?”
雄介停下了动作,一直盯着这边。像是看到敌人般,险峻的视线。
完全搞不懂为什么那视线为何带着那么强的敌意,深月又在担心自己究竟又做错什么地不安着。
“那个?“
听到深月的声音后,雄介松下身子似乎靠在椅子上。
“啊---”
雄介移过视线,瞪着钟,确认着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
接着就这个人放松了下来,
“什么嘛。果然只是单纯的感冒而已啊………………“
那似乎让人呆住的话,让深月眨了眨眼。
难道说,是在担心我吗。
深月一脸苦笑地低过头。
“抱歉,让你操心了”
“不,说是担心的话其实嘛算了“
雄介挥了挥手,
“身子感觉好了吧?”
“虽然还有些奇怪的感觉,可大概是好了的“
“哼~嗯”
听到深月的话,雄介一副想着什么似的看来过来。
对于雄介的沉默,深月奇怪地感到一阵不舒服。
对面前这位青年应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好,突然之间自己也搞不懂了。
“………………那个,我去做饭了。昨天,优他们的饭,真是非常感谢你。“
“噢。记得戴上口罩哦。别把喷嚏都喷到饭上面去了”
听到这么粗鲁的话,深月只能露出一副苦笑了。
方才的不快感却都已消失不见了。